梦魇是不是灵魂出窍，梦魇灵魂出窍有危险吗？

第二天等奶奶的小摩托车声音一响，我便急匆匆地爬上阁楼，打开生锈的铁门，我有些失望地发现——敏姑不在。

阁楼的窗户边上放着几个金色的橘子，下面压着一张纸条：

今天我有点事情，不能来见你了。我偷偷帮你摘了几个橘子，我尝过了，酸酸甜甜的。——敏姑

我抓起了橘子，剥开一尝，真的酸酸甜甜的，敏姑没骗我，只是没有她在的下午，我头一次觉得阁楼那么孤独。

好在隔天敏姑就又过来了，她一脸歉意地告诉我她要时不时去医院看身体，所以昨天没有来。

我问她身体怎么样，她只是淡淡地说还是老样子，我有些好奇敏姑害了什么病，但是她没告诉我。

这天之后，我们便约定好了，哪天不能赴约的时候，我们便提前在阁楼里放一件自己的东西，我留的是我最爱的一只小鸟哨子，敏姑放的则是一串红豆手链。

这样一看对方的物品就知道对方不能来了。

而我们都有空的时候就在阁楼上一起玩，一起看书、聊天。

日子便在我俩的欢乐中很快流逝了，等我察觉到这一点时，我脸上的水痘都结痂了。

奇怪的是，我和敏姑好得就像上辈子就认识的好朋友，从来没有什么小误会和拌嘴。

敏姑很擅长画画，她总是安静地边听我说话，边漫不经心地在纸上勾勒线条大部分时候她画的总是同一个人。

让我崇拜的是她是如此擅长一心二用，有时她甚至在和我聊天时，不看画纸，画笔下的人物依然线条清晰，轮廓鲜明，仿佛是画了成千上万次那样熟练。

我问她画里的男人是谁，怎么穿得怪怪的，她好笑地告诉我那是中山装，这是她梦里的一个人。

梦里的人，我有点好奇又有点嫉妒，因为敏姑从来不画我。

但是她稍微哄哄我，灵巧的手三下两下给我剪出我的小相，我就高兴得晕头转向，全然忘记了要生气。

敏姑虽然年纪和我差不多大，但是我总觉得她比她看起来的年纪要大很多，有时候像是我的姐姐。

她经常穿那件孔雀蓝的旗袍，而且她会写很漂亮的毛笔字，经常用一种低沉悠长的语调念诗，我们都喜欢那一首王维的红豆诗，她甚至会用我没听过的温软小调唱道：

“愿君多采撷，此物最相思。”

我心里很崇拜她，也喜欢极了这个不讨厌我的书呆气，不嫌弃我不会跳皮筋的女孩子。

我有时候在心里想，要是一辈子都和敏姑做朋友就好了，想着想着我就会愣愣地发呆，敏姑这个时候就会像之前一样，用指头假装狠狠地戳下我眉心的小痣，笑我是个呆头鹅。

但敏姑来阁楼的次数并不太多，三两天才来一次，她没有来的日子我总是很想念她。

就这样，有敏姑陪着我，我的水痘好全了，可我总不出门，大人们劝我出去找小伙伴玩，别一天到晚憋在家里。

我摇摇头拒绝了出门的提议，心里却偷偷在想，我有敏姑还找别人玩干什么。

敏姑听我这样说，却很不赞同，我很不高兴问她：“你不高兴我只和你一个人玩吗？”

敏姑迟疑着摇摇头垂下眼帘，黑密的睫毛像把小扇子，眼神像是高兴又像是悲伤：“不是的，只是，我这身子，总是不能陪你出去跑跑跳跳的，何必为了我……”

我气呼呼地嘟起嘴：“干嘛这么说？你过不来我也可以去找你家嘛！”

本以为这话听了她会高兴些，没想到她却突然变了脸色，声音急迫又尖利：

“你来我家我就不跟你玩了！”

我吓坏了，几乎是错愕了一秒钟，有些伤心地哭了起来，我真不知道哪里让她不高兴了。

见我哭了，敏姑顿时手足无措起来，她冰冷的手像浸透了冷汗，紧紧地缠住了我的。

“别哭别哭，金宝，是我不好，我不好……我没说清楚，我爸妈不喜欢别人来家里和我一起玩，他们总觉得我应该安安静静地躺在床上……一直躺到我死的那天！”

最后一句话，她几乎是咬碎了牙，又恨又悲伤，眼睛红红的，额间沁出了细细的汗。

我哭着抱住了她，她细廋的身体像一支不堪摧残的丁香花，我哭着问她：“敏姑，你到底得了什么病啊？”

敏姑的身子在我怀里轻轻颤抖着，我等了很久之后，才听到她闷闷的声音传来：

“是好不了的病，我活不过二十的……金宝。”

我伤心得大哭，狼狈得满脸都是眼泪鼻涕：

“我就盼着跟你当一辈子的好朋友的……我不去你家了，不去了，你好好的，能来这里就来，不能我就等着你。”

她拿起绣着红豆的字手帕替我揩脸，声音是那么温柔：

“哭什么，金宝，我只能活二十，我当然一辈子都跟你是好朋友呀，真是个爱哭鬼……”

我望着她黑亮又明澈的眸子，不知道为什么，悲伤如同潮水一般，不自觉地涌来，将我淹没。

那种悲伤陌生又熟悉，浓烈得像是苦涩的咖啡，被时光浓缩了前世今生，就在这一刻倾倒进我的口鼻之间。

我抱住敏姑的胳膊，口齿不清地喃喃絮语起来，声音模糊不清，又哭得头昏脑胀，不知不觉竟昏睡过去。

梦里我好像是另外一个人，和一个年轻的女孩一起读书吟诗，我在书桌下悄悄握住她温凉细廋的手指，而雕花窗外有悠长又嘈杂的蝉鸣声和下人洒扫的沙沙声……

醒来的时候，已经是第二天早上，我躺在熟悉的白色蚊帐当中，奶奶正摇着蒲扇替我扇风，我的额头上敷着一块冷毛巾。

“奶奶……”我一开口才发现声音沙哑得不可思议。

见我醒了，奶奶又是高兴又是恨铁不成钢：“你这孩子，怎么能一个人在阁楼上睡着了？要不是我上来找你，你就烧成傻瓜了！！”

一个人？敏姑不在吗？

我混沌的大脑这才运转过来，昨天原来我在阁楼哭着睡着了啊。

“你没看见别人吗？”我有些心虚地问。

“哪来的人？”奶奶是当老师的，眼睛盯着我很是怀疑地扫了一眼。我赶紧别开脸，打了个哈哈：“那肯定是我睡昏头了，记错了，我还以为梦是真的呢……”

“这孩子，还在发懵呢。”

奶奶摇摇头咕哝了一句，便推开门去厨房拿温在锅里的饭。

许是没吃晚饭，我饿极了，狼吞虎咽着蓬松多孔的蛋羹，正在这时，奶奶突然问我：“对了，你在梦里还一直敏姑敏姑地喊，敏姑是谁啊？”

“啊？啊，额——是我的朋友，也是同学……”

“你有叫敏姑的朋友？我怎么不知道？”

很显然，这是个拙劣的谎言，因为奶奶对我的一切可以说是了如指掌。

“……新交的朋友。”

“你最近大半个月都没出门，到哪里新交的朋友？”

奶奶眼里的怀疑加重了，我眼神不自觉地有点躲闪：“反正你别管了，就是我的朋友啊……”

奶奶显然还是不信，不过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事，又看我有点生病，便也轻轻放过我了。

我暗自长出了一口气，吃完饭我便往阁楼上赶，奶奶当即停下收拾碗筷的手，冲出厨房问我：“又去阁楼干什么，嫌身体太好吗？”

“奶奶，别管我了，我真的很想看书！”

“不成，要看也行，我得陪着你，不然我不放心！”

糟糕，这样敏姑不就被发现了吗？这可是我和敏姑的秘密，可不能告诉奶奶。

“不用了，奶奶，我保证会乖乖的这次，不让你再操心了……”

奶奶无奈地叹气：“这阁楼里是有啥宝贝吗？这一天天的钻进书堆，眼睛都不要了。”

说着她便摇摇头回了厨房，不再管我了。

我一打开阁楼的门，就看到窗户上的红豆手串，下面果不其然有一张纸条：金宝，这两天我有点事情。你好好等我。——敏姑。

我叹了口气，失望地把纸条收进外套的兜里，看起书来。

这回敏姑隔了好几天才回来，脸色更加苍白了，看见只是温和地笑。

我不敢冲上去拥抱她，怕把瓷娃娃一样的她捏碎了。

“敏姑，你还好吗？”我有些小心翼翼地问，眼睛不住看着她的脸，生怕看出一丝更加虚弱的痕迹。

“没事的。上一次对不住，你奶奶来了，我赶紧跑了，不然她告诉我爸妈我就惨了。”

敏姑满含歉意地看了看我，又俏皮地吐了吐舌头。

这天我们久别重逢玩的特别高兴，敏姑没有再挖苦或者调侃过我了，一直非常温柔，她又唱了那首红豆诗。

语调缠绵温软，不尽相思之意，听起来很是悲伤。

这时门突然被推开了，我吓了一大跳，一看是奶奶便大惊失色，心想糟了。

谁知回头一看，敏姑竟不在了。奇怪。

“你干嘛吓成这样，跟见了鬼似的，还以为你在阁楼里真藏了什么宝贝，怕被我发现呢？”

奶奶一边不住地打量我，一边不满地训斥我：“快到饭点了，怕你又睡着了，才上来看看你的……”

“知道了知道了，我看完这一页就下来。”我强自按捺如鼓的心跳，对着奶奶指了指手里的书页。

“快点了啊……”奶奶拖长了声音下了楼。

见声音确实已经远去，我才转过头，悄悄地小声呼喊：“敏姑？敏姑？”

真奇怪啊，敏姑躲哪里了？

书垛后面突然蹿出个身影，我定睛一看，正是敏姑。

“还好我听见声音了，反应快，不然就糟糕了。”

敏姑拍拍胸口，长长地舒了口气，颧骨处泛起一层不正常的潮红，嘴唇却是惨白。

我心疼想要抱抱她，她却推开了，只是握了握我的手，有些勉强地微笑：“金宝，我有点不舒服。”

好冷，我讪讪缩回了手。

晚上我吃饭的时候有些心不在焉，奶奶不满的敲敲碗沿：

“哎哎，吃饭就吃饭，不要三心二意的。”

我不知怎么的有些提不起精神，整个人不太舒服，见我恹恹的，奶奶又补充道：“阁楼那个地方又湿又冷的，不要经常去，对身体不好的。

偏你就喜欢往里面钻……”

我没有说什么，扒了两口饭就放下了筷子。

我又发烧了，这次我又做起了那个梦，梦里那个女子梳着长长的麻花辫，清汤寡水的民国学生服穿着她身上犹如清水芙蓉一般。

她坐在公园水畔的长椅回望着我：“永志哥……”

熟悉的心悸和悲伤的感觉袭来，我感觉浑身又冷又热，难过得无力呼吸。

“啊——”我的额际滚落下一阵热汗。

“金宝，快醒醒啊，别吓奶奶啊，好孩子……”

是奶奶在悲切又担忧地呼唤着我的名字，我睁开眼睛，头顶的白炽灯光线刺眼，恍惚之间我似乎听到那句：永志哥。

我怔怔地落下泪来。

这天以后，奶奶不让我再去阁楼待着了，我只能短暂地取走书看完以后再去阁楼更换。

中间敏姑再也没有出现，窗台上摆放着红豆手串和纸条上看起来非常无力的笔迹：

我无事，过几日见，祝君好。——敏姑

我收起了纸条放在外套的兜里。

看了纸条，又不得相见。我心里藏着事，终日郁郁的，人也瘦了不少，但是身体倒是稍微好了一些。

我心里始终惦记着敏姑和阁楼，终于有一天偷偷趁奶奶出门有事，又回到了阁楼。

红豆手串不在窗边，是敏姑站在窗前。她手上戴着红豆手串，整个人憔悴了不少，瘦的只剩下一把骨头，脸白得几乎透明。

这一天换成敏姑一直说，说天说地，说她喜欢的红豆诗，说她的理想是走出病床，去看看天地。

她又说她梦见的那个喜欢的人，那个人是个穿着中山装年轻书生，后来他去投军，死在了敌人轰炸的飞机上。

敏姑说她真的很希望可以和他见面，她觉得自己似乎已经爱上了这个人，爱到死去的那一刻。

我听完心里怅然又酸楚，我说我也梦见了一个人，她喊我永志哥。

很奇怪，敏姑转过头看了我一眼，嘴角在笑，眼里又是那种要哭的神色。

“明天下午，你记得一定要来，金宝，我的病情到了不能再拖的地步了。明天晚上就要离开了……

北平的一家医院说可以治好我，以后我好了就回来找你，你等着我，我们说好要做一辈子的好朋友。”

说完她蹙着眉，捂着胸口咳嗽了起来，整个人都撑不起孔雀蓝的旗袍，咳嗽起来摇摇欲坠。

我难过极了，但是我不想让敏姑伤心，我希望她可以接受治疗真的好起来，不用再躺在床上，可以出去看看天地。

“等你出去看完天地，就回来告诉我发生的一切故事好吗？我永远等你，敏姑。”

敏姑含着泪点头：“好。”

这天晚上，突然开始下雨，吃饭的时候不知怎么的，奶奶说起来了邻居家的事情，原来邻居家的儿子出生的时候是六指，这两天他的儿子生了，幸好是个健康齐全的男孩。

“男孩，不是女孩吗？”我不自觉地停下了筷子，艰难地开口问道。

“胡说八道，邻居文太太亲口跟我说的，还能有错？”

“他们家没有女孩吗？”

“没有。”

奶奶奇怪地看了我一眼，然后说道：“你身上这件厚外套给我洗了，穿好几天了，在阁楼之前蹭脏了我忘了。”

我已经没有心思再回她的话了，先前的一切都明了了。

敏姑是鬼。

巨大的冲击让我魂不守舍，除此之外我并不害怕。

我整个人几乎是恍惚地完成了吃饭、洗漱，像个游魂一样躺在床上。

不知不觉整个人像是灵魂出窍一般，悬浮在雨夜里的种种声音里。

我又哭了，为了敏姑，我难受极了，恨不得当下就死了。

“敏姑……敏姑……”

在滚烫的梦里，在冰冷的雨夜里，我不停呼唤着敏姑两字，这两个字仿佛拥有神奇的魔力，把我的灵魂勾起，带去如梦似幻的梦境里。

红烛在一个雨夜里烧尽了，看不清面容的女子躺在我的身侧，夜话私语时，到处是刺目的喜庆的红，但她却在艰难地喘息：

“永志哥……我若治不好，你别为我伤心……好好过。”

她的身体显然已经到了强弩之末，说几个字便要艰难地喘气，在她艰难的语句中我听见自己以一个模糊低沉的男声说道：

“淑敏别瞎说，你会好好的，我在这里等你，你去了北平回来我们就能白头到老了……”

说着，我看见自己递出一串熟悉的红豆手串，上面刻着我异常熟悉的“敏”字。

这次是男子低低的哼唱:

“红豆生南国，春来发几枝。

愿君多采撷，此物最相思。”

画面闪回，北平的医院里只剩下白布下女子苍白平静的面容，巨大的痛苦撕裂了我的心，伴随的机身的剧烈抖动和爆炸声，一切全部结束了……

我看清楚了她，那个白布下女子的耳畔，有一颗小小的红痣。

“敏姑……敏姑……”

在彻夜的心碎中，我发起了高烧，整个人抽搐不止，朦胧之中我听见奶奶悲怒的声音。

“天啊，我就知道这孩子不对劲，哪里是去看书，分明是被阁楼的鬼缠住了！！”

“你看看这些纸条？？”

“老天爷啊——救救我的孙女儿吧！”

“只能这样了……”爷爷的声音低沉中又带着神秘。

两个人窃窃私语了一阵子，不知道拿了什么，楼梯间传来冗长又沉闷的脚步声。

不——

我极力想要阻止，却一阵天旋地转，倒在连绵不绝的秋雨声里。

……

哗啦哗啦——

连绵不绝，秋雨一样拍打着阁楼，什么东西散落了一地。

我再次醒来的时候，已经远远过了敏姑和我约定的时间，我慌张地立刻翻身坐起，口中大喊：“敏姑——”

奶奶奇怪地看了我一眼：“睡个午觉起来，又发什么疯？”

不对不对，我赶紧想要去掏口袋，掏出来的只有几张皱皱巴巴的泛黄纸条，除了背面的红豆诗以外，什么字迹都没有了。

是的，我应该是发了疯，没穿鞋就冲上了三楼上的阁楼，推开门的瞬间，只有满室的静默，没有敏姑的身影。

阁楼的地板上除了一根绳子什么也没有。

一切都是我的梦吗？

我怅然若失地呆立在阁楼中间，忽又发疯似的去推右边空房的门，门锁紧紧的，没有打开过的痕迹，只有鸽子咕咕的声音在屋顶嘲笑我痴人说梦。

而阁楼本来也只有一个窗户。

我真是个傻瓜。

我最后看了一眼阁楼，就离开了，我再也没有去过阁楼，一切只是一个愚蠢的梦。

直到有一天，二十年后闲来无事的我来阁楼找本书看。

在厚厚的积灰下，我掩着口鼻拿起了一本书，擦了擦封面才知道是王维的诗集。

想起了从前的那个梦，我便翻到那一页，吟起了那首红豆诗。

向前一步，脚下突然有什么东西硌了我一下，我好奇地移开脚捡起来一看——

——原来是一颗红豆啊。

#头号周刊#

#我在头条搞创作#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