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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
六月的早上,我正开车,魏星澜凑过来小声地问我:“曲嘉瑜,你相信真爱吗?”
我瞥了他一眼:“安全带。”
他脸色一僵,讨了个没趣,身子缩回去,把安全带系上了。
过了一会儿,他有点不死心,又凑过来,小声斟酌着语气:
“曲嘉瑜,你看,你还年轻,根本不着急结婚谈恋爱对不对。还有两个月我就上大学了,你不妨再等一等…………”
我没接他的话茬。
街上人很多,到处都是学生和家长,我放缓车速,小心地从人群中穿过去,将车停在一家奶茶店旁边,帮他打开了门。
他还在生闷气,快到时间了也不下车,坐在副驾驶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整理他的文具袋。
我揉了揉眉心:“反正你好好考,今年是安徽最后一次自主命题,题目不会太难,争取考好一点。中午我来接你。”
他“哦”了一声下车,垂头丧气的,拿出准考证走进考点,不复刚来时的劲头。
2
严格算起来,魏星澜和我并非世交。
爸爸出生于平川,后面定居浙江,教书育人了一辈子,直到四十多才和妈妈结婚,老来得女有了我。
后来他们离婚,爸爸也到了退休年龄,回了平川老家。
退休后的爸爸手痒,着迷于雕刻,遇到了魏叔。
那时候的魏叔才三十几岁,在雕刻上有着一手好本事,一来二去,退休教授和普通的小刻匠成了忘年交。
我跟妈妈生活在一起,妈妈去世之后,我就跟着爸爸回来平川上高中。
初次见面,我16岁,魏星澜才9岁。
这小子鬼头鬼脑地看着就不安分,看见我的第一眼就说:“曲嘉瑜,你长得真好看,我要娶你!”
两个男人听后哈哈大笑。
而我是带着母亲去世的悲愤、初来乍到的惶恐,恨不得打爆他的狗头,在他天真的脸上画乌龟。
后来高中三年就这么过来了。
那几年放了学,常常都能在魏叔家里吃上晚饭。
吃完饭,两个男人在书房里忙字画、雕刻,客厅里就留下我跟魏星澜趴在桌上写作业。
魏星澜的妈妈去得早,魏星澜从小就不安分,什么时候给人家小姑娘裙子上画画啦、上体育课玩泥巴啦,在小学部跟人打架摔个狗吃屎啦。
统统都是我顶着老师的批评,把一瘸一拐的他领回家。
“曲嘉瑜,你对我真好,跟我妈一样,以后我要娶你当老婆。”
当时的我正上高三,每天都过得心力憔悴,没空理他:“你看你一天到晚调皮捣蛋的,太幼稚!让人不省心,谁会嫁给你啊?”
看他懵懵懂懂,也不知道听懂了没有。
后来我上了大学,那几年,再没见过魏星澜。
3
我回到店里,车队的人已经在等了,看见我过来,赶忙招手。
“现在就搬?”
“现在就搬。”
队长叫了一声,工程队就开始忙碌起来,我一个女生,也帮不上忙,站在那里看他们忙得热火朝天,器材、家具,还有座椅,都被搬到车上。
“都不要了吗?”
“不要了,准备走了,留着也没用。”
我坐在外面的长椅上,点了一颗烟,看着他们将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一股脑的运走,心里没来由的一阵感伤。
我考大学,当然填的是浙大,爸爸执教的母校。
那里有他一群同学、同事、老朋友……我去上学连学费都没交,院长帮我申请了奖学金,四年不仅没花钱还有补贴。
怕我一个人在外面受欺负,学校还想老同志发挥余热,于是爸爸扔下在平川心爱的雕刻事业,退休返聘跟我一起回浙江去了。
后来的几年,爸爸身体一直都不太好,我毕业的时候,他的生命也走到了终点。
大学毕业后,我回来平川,在麒玉中学旁边开了一家西饼店,才又见到魏星澜。
4
再次见到魏星澜他已经上高中了。
当时我正在里间给蛋糕上奶油,就听见有人喊:“老板,有没有抹茶味的曲奇饼干?”
我出来关烤箱,头也没抬:“有,要多少?”
半天都没听见回答才转过身去,就看见了他。
这几年,他长高了许多,变得很白,穿一件宽大的校服,碎碎的头发映衬着洁白的牙齿,显出一股特有的少年气质来。
看见我,他睁大了眼睛,露出尖尖的虎牙,有点不确定:“曲嘉瑜,是你吗?”
我也笑起来:“是我。”
他一下子扑过来抱住我,有点激动,又有点紧张。
我手上满是奶油,哭笑不得,好久他才把我放开:“曲嘉瑜,你怎么回来也不告诉我,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想你。”
我将奶油抹到他的鼻尖:“也没回来多久,忙忘了。”
他笑嘻嘻道:“是不是不走了?”
我打了个哈哈:“可能会住几年。”
他很开心,飞快地点头,身体里的快乐都要溢出来。
有几个脑袋从外面探进来:“星澜,买个饼干怎么这么久?快点快点,大家都在等你。”
他兴奋地挥手:“我不去了!今天有事!明天请你们吃蛋糕!”
我进去里间继续上奶油,一边跟他说话:“不去你朋友不会不开心吗?”
“没事!”他在外面饶有兴趣地摆弄我的烤箱:“陪你更重要,我们都好久没见了。”
顺便不客气地拿起柜橱里的饼干开始吃起来,一边吃一边跟我讲这些年来的趣事,叽叽喳喳说个不停。
5
那天有魏星澜打下手,一切都变得很简单。
晚上去他家见了魏叔,魏叔也老了,才几年的工夫,脸上爬满了皱纹,头发也花了,看见我一个劲地唏嘘。
爸爸在杭州离开,到最后都没能回平川,几年前跟魏叔一别竟成永远,让人感慨。
吃完饭,我回家开始打扫卫生,老房子很多年没住人,虽然不乱,但是一股子陈旧的味道。
魏星澜和我两个人打扫了好久才结束。
很晚了他还不走,我提醒他:“再不回去魏叔不给你留门了。”
他笑嘻嘻地说:“今天睡你这边,我爸说你一个人在家害怕,让我来陪陪你。”
我毫不留情地戳穿他的鬼话:“这话应该是你讲的吧?”
他哈哈大笑着去洗澡。
洗完澡我们躺下,魏星澜在我床边打了个地铺,有一搭没一搭地跟我聊天。
那是八月份的晚上,开了空调,地上洒水拖过一遍,格外凉爽,透过窗子还能看见月亮,又大又圆。
我昏昏欲睡,这个小子满嘴的鬼话,想方设法地套我的话,聊了好久终于图穷匕见。
“曲嘉瑜,你大学谈恋爱了吗?”
他说得毫不在意,就像朋友之间拉家常,可是声音中的颤抖出卖了他,有紧张,也有期待。
也就是那一瞬间,我明白了他的心意。
这么多年来我真的只是把魏星澜当成一个弟弟来照顾,可是另一个人好像不是这么想的。
有些东西是藏不住的。
它会从眼睛里冒出来,从声音里蹦出来,在热烈的拥抱中跳动。
告诉你,我喜欢你。
我没开口。
他有点急了:“曲嘉瑜你怎么不说话?”
我瞄了他一眼:“肯定让你不快活的话我为什么要说?”
他愣了一下,显得无比沮丧,又有点紧张。
我没说话,他也沉默了。
月光静静地洒下来,像一层流动的水银,将魏星澜的脸照得煞白。
我看他这一夜怕是睡不好了,无奈地叹气:“已经分手了。”
他眼中又重新迸发出光了:“真的分手了?”
“真的。”
我翻了个身,不再理他,眼皮子越来越重:“小孩子别一天到晚想这么多,好好学习才是正经事。”
5
那天之后,魏星澜往我的西饼店跑得更勤了,课都不上,发动他的同学朋友来我店里买蛋糕吃饼干。
还洋洋得意:“曲嘉瑜,你看,我照顾你的生意吧。”
我哭笑不得,本来我开店就是一个人无聊,找点事情做一做,店里每天定时定量就那么几个客人,忙好吃好之后,我还能喝喝茶、看看书。
被他一闹,我加班加点好几天。
我蹬了他一眼:“别因为我这几块钱耽误了正事,许叔还指望你考个好大学呢。”
他笑嘻嘻地摆摆手,将一块抹茶饼干放进我嘴里。
魏星澜成绩很好,年级理科前五,市级排名差不多前十。
可是这小子仗着脑子好,吊儿郎当,从上高中开始,不是逃自习就是看小说,除了不在女孩子裙子上画画,跟小时候没两样。
可就是这样,学校里的小姑娘还就喜欢他,给他送情书的络绎不绝。
有时候有小女生成群结队地来我店里买面包,就为了看魏星澜一眼,因为魏星澜在学校里说他在我这边勤工俭学。
有时候我也会打趣他,某某女孩子挺漂亮,怎么不去追。
他就很气,在那边生闷气,往往一个下午不说话。
等我收工了打烊了他才可怜兮兮的凑到我旁边:“曲嘉瑜,你也不问我为什么生气,你一点都不关心我!”
我累得要死,一巴掌挪开他的脑袋:“青春期小屁孩事情就是多,气什么,过两天就好了,滚远!”
说不知道是不可能的,又不是眼瞎耳聋,怎么可能感觉不到他的心意,怎么可能察觉不到他有心制造的小暧昧呢?
可是有用吗?
我们往往被童话洗了脑,不能认清现实的差距,17岁和24岁,七年的漫长光阴足以抹除所有可能。
一个在感情里摔打得遍体鳞伤,一个干净得如同一张白纸,这样的关系从一开始就不对等,怎么可能有光明的未来。
少年的眼中像是有光,能在课桌上撑着脑袋聊天花乱坠的未来和梦想,也能跑出教室,跑出校门,一口气不喘的跑个三千米只为看一眼心爱的姑娘。
这样的年纪真的很好,可是并不属于我。
6
就这样过了两年,15年,魏星澜要高考了。
两年间他成熟了许多,每天还是往我这边跑,放学就骑着单车过来,自习也不上了。
为了这事魏叔找过我几次,拗不过魏星澜,于是申请了不上自习。
魏星澜也知道我在发怒的边缘,每天过来都乖得很,陪我吃完晚饭,自己就趴在桌子上看书写作业。
有时候有知识点卡住,我还能指点他一番。
不过不需要讲很多,魏星澜很聪明,稍微点拨就能举一反三。
周末的时候也会过来,他怕我生气,会叫上三三两两的朋友来我这边看书、做题、打牌、看电影。
我小小的西饼店倒是人气高涨,成为孩子们周末最爱的休闲场所。
一切都挺好,本来我想等魏星澜高考结束再摊牌的,没想到在考前一个月,他看到了我网页浏览记录,愤怒的问我:“曲嘉瑜你为什么要把店卖掉?!”
我心一沉,不动声色:“在平川待腻了,想回杭州陪陪我妈。”
他一惊:“你要去浙江?”
“是。”
“那我也去浙江,志愿就填浙江的。”
我发了火:“魏星澜你以为#小孩子过家家吗?你能上清北为什么不填北京?去浙江干嘛?”
他也火了,再也沉不住气:“曲嘉瑜你知道的吧!你知道我喜欢你吧!你知道我去浙江是因为什么!这几年你为什么总是这样疏远我!为什么总是不回应我?!我就是要到浙江!你去哪我就跟到哪儿!”
看他说的慷慨激昂,我语气越发冰冷:“不回应无非就是没感觉,你还需要我怎么回答?我以为你能懂,非要撕破脸皮干什么?”
他呆住了,他可能从没想过这样一种情况,得到的是这样的回答。
人往往在自己的一厢情愿中沉迷,无法自拔。
暗恋中的人更是如此。
他像被一柄大锤击中,面色苍白,踉跄着后退。
那天以后,直到考前,他再没来过我的店里。
7
考前三天,魏叔打电话给我,他摔伤了腿,没法送魏星澜去考试,央求我送他,我答应了。
考试当天,魏星澜看到我开车去接他还是很高兴的,想来他气已经消了,就是抹不下面子来找我。
头一天还好,除了说一些蠢话没什么,我也没理他。
突然到第二天考理综的时候,他倔驴脾气犯了,到了考点死活不愿意进去。
青春期的小家伙就这点不好,为一点小事死活的较劲。
“魏星澜你到底想怎么样?”我烦躁的搓着额头。
“曲嘉瑜你敢说没有一点喜欢我?”他咬着牙从牙缝里蹦出这句话。
我他妈能说什么,我要敢说‘不喜欢’他钻进死胡同里就敢罢考,或者乱七八糟写卷子,那三年就是白费了。
我不说话。
他还有点高兴,仿佛看到一丝希望:“你还是喜欢我的对不对?”
我不敢把话说绝:“你到底想怎么样?”
他神色突然凄惨起来:“等等我,曲嘉瑜,我求求你等等我,我马上就考完了,你等等我。”
印象中他头一回低下头来求人。
可怜,无助,像条小狗。
我烦躁起来:“等什么?魏星澜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?我们不可能在一起的。”
他激动起来:“怎么不可能!凭什么不可能?!你又没经历过怎么知道不可能?!”
我知道他这样下去是参加不了考试的。
对峙了有十分钟,我低头看了一下表,郑重的跟他说:“这样,魏星澜,我答应你。只要你好好考,能上清北,我就给你一个机会。”
他眼睛陡然亮了起来,明亮到我都心酸:“真的?你答应了?”
我点点头:“我答应了,你好好考,不要紧张,也不必太过激动,只要能上清北,我就给你一个机会。”
“好好!我一定好好考,我保证好好考!”
他跳起来,给了我一个拥抱,手舞足蹈往考场跑去,像个孩子。
我看着他进了考点考场,在旁边等了一个小时才发动车子。
铺面已经转手,房子也已经卖掉了,就等我一张车票启程去浙江。
8
我骗了魏星澜。
没有‘机会’,也没有所谓的‘以后’,给他的承诺只是一个幌子。
到了车站,宋航来送我。
这个男人,真的是有情有义。
当初谈恋爱的时候为了帮我挡车,差点被撞成残废。
作为得意门生,关门弟子,在爸爸弥留之际,跪倒在他的病床边,痛哭流涕,声泪俱下保证要照顾我一辈子。
爸爸去世之后,葬礼和后事也都办理得井井有条,尽心尽力。
可就是这样一个男人,在我查出先天性子宫萎缩,这辈子不可能生育之后,仅仅一年就出轨,跟我离婚。
即使出轨,也要净身出户,将他公司的股份、名下房产统统留给我,说怕我以后一个人过得不好。
真的是笑死人,我光爸妈的遗产八辈子都花不完,还有各种师兄师姐、老师同学的人脉关系,哪怕一辈子什么都不做也可以一生无虞。
人都没了,我他妈要钱有什么用?
我无父无母,这辈子也不会有孩子,要这么多钱干嘛?等死了以后做慈善吗?
他说他爱我,我不育他惶恐,又想要孩子,誓言与现实无法调和,就将他认为重要的身外之物统统推给我,名曰弥补,但是转身娶了别人。
你看,人就是如此的矛盾与不可相信,这个我曾经的丈夫既是如此,魏星澜这个小小的家伙又何能例外?
喜欢?太可笑了,谁能保证这个东西可以持续一辈子?
谁都无法相信。
我谁都不信。
当初回来平川就是为了逃离这个令我恶心的男人,而今他回来,我更是锋芒在背想要离开。
我看都没再看他,径直取票上了车。
9
15年,我从平川回到杭州,住在滨江区。
后来我在那里住了四年,扔掉电话卡,跟过往的一切断了联系。
前两年,我既没有重操旧业开西饼店也没有做什么其他事,日子过得极为无聊,仿佛失去了方向。
后来一个师姐找我,这几年她自己开始创业,但是始终缺少信得过的伙伴,于是想到了我。
当时在学校关系也很好,我想想行吧,人生在世,总要找点事情做做,否则这辈子30岁一眼就望到了头,那就没意思了。
于是去她公司做了设计总监,手底下管着十几号人,开始了平淡的白领生活。
因为是草创,公司一切制度、业务都需要我们自己去总结、完善、拓展,每天都很忙。
待人接物有时候能遇到大学里面的师姐妹兄弟,原来一个宿舍、一个班、一个系的同窗现在也人模狗样儿的称呼某某‘总’,笑谈间推杯换盏,喝得天昏地暗。
有时候深夜回到家,脱掉鞋子,扔掉包坐在地上,看着空无一人的房子有点丧气,不知道自己这么拼死拼活的到底为了什么。
偶尔也会想起当初在平川开西饼店,魏星澜带着一群又一群的小家伙在店里玩耍的情形;
那些暗沉沉的夜晚,店里只有我跟魏星澜两个人的情形;
肩并肩站在门口,看对面小吃街辉煌灯火的情形。
好几年了,那些模糊的记忆,斑驳的好像老电影。
不知不觉,我有点想念魏星澜了。
当初一别,已是永远。
小家伙这个时候应该在北京,不读研的话应该快工作了,会谈明媚的姑娘,一起打拼,然后成家立业……
在合适的年纪,做着有意义的事情。
真的好啊。
10
我从没想过再次见到魏星澜,在杭州。
19年,经过一年多要死要活的打拼,公司终于走向正轨,也拉来了阿里的A轮融资。
请投资方吃饭是老生常谈的事情了,
磋商代表是浙大的师兄,能拉到投资他出了大力,简单寒暄之后他对着后面的年轻人开口:
“星澜,过来见见你两位师姐。”
于是我看到了魏星澜。
他穿一身熨帖的西装,戴一副圆框的金丝边眼镜,当初的碎发全都梳上去了,显得十分干练,整个人儒雅又不失英气。
堆起职业的假笑,刚准备开口,看见我整个人都愣住了,脸上肌肉抽动,震惊、喜悦,愤怒……微表情跑马灯一样的转。
不过他很快的平复下来,跟我们打了招呼,不再看我。
不像当初一样冲动,成熟了许多。
一群人坐下来,我也是满脑子的问号,这小子不是在北京吗?
难道那年没考好?
整顿饭我跟魏星澜两个人都没怎么说话,他连酒都不喝。
我因为心中想事情,根本没在意,那酒又淡,‘咣咣咣’喝了好几杯。
宴罢了,一群人愉快的离席,师兄师姐喝大了,找了代驾。
师兄还准备问我怎么回去,一直不说话的魏星澜突然开口:“我送曲师姐回去吧。”
看不清表情,‘师姐’两个字咬得很重,似乎要活吃了我。
两个人高兴的点头,拉着手开心的走了,步伐踉跄,边走边诉说当年情谊,晚上要是不发生点什么,这顿酒就算白喝了。
魏星澜跟着我下楼,面色阴沉。
他开一辆黑色的SUV,这几年他过得不错,15年平川市理科状元,以能上清北的分来了浙大,被誉为新星、学生会长。保研,但是没去,被师兄在饭桌上当笑话讲。
后来进了阿里,做数据分析,师兄是他部门老大,比较器重他,拿了几个案子,日子过得挺滋润。
他开车送我回家,一路上什么话都没讲。
因为喝了酒,等红灯的时候我打开车窗透气。
忽然想起那年我送他去考试,我开车,他坐副驾驶,而今他开车,我坐副驾驶。
人还是那些人,一切都变了样。
11
车到楼下,魏星澜送我上楼,昏暗的楼道里面什么也看不见,但是我能听见他沉重的呼吸和心脏有力的跳动。
到门口我拿出钥匙开了门,但是没开灯。
“好,到家了,已经很晚了,就不请你喝茶了,你早点回去休息。”我感觉他在爆发的边缘,心虚的开口。
果然,我被一股大力冲撞,按到了墙上。
魏星澜的声音带着无法压抑的愤怒:
“曲嘉瑜你什么意思!一句道歉都没有吗?现在你怎么还能装作若无其事!你骗了我!你他妈骗了我啊!你知不知道那天我有多高兴!理综我下笔如有神,一个半小时就写好了,我觉得神明都在帮助我!可你呢?你他妈跑了!
你骗了我啊!我疯了一样的找你,上海、北京、无锡、杭州……我找遍了大半个中国,这些年!我好不容易找到你了,你现在居然只有一句‘早点休息’!!曲嘉瑜,你的心是石头做的吗?!你把我魏星澜当成什么了!”
他怒吼着,颤抖着,黑暗中的双眼像两粒星火。
那年他的成绩能上清北了,招生办打爆了他家的电话,可是他报了浙大的志愿,只因为他觉得我可能在杭州。
魏叔劝没用,班主任劝没用,校长劝也没用。
唯一能让他听话的人是我,可我骗了他。
我被他按着,但是什么也说不出来。
我对他是有愧疚的,如果这辈子再不见那刚好一了百了,就当什么也没发生过,多年后想起来不过是青春中一点小插曲。
可是我没想到………他找了我四年。
做了亏心事,债主找上门来了,小家伙现在大不同,不像以前那么好忽悠了,我心里一团乱麻。
我正乱着,黑暗中他就吻了上来,带着不甘和愤怒,以及他身上的男性气息。
我脑子一下子就宕机了。
这小子要干什么?
强吻吗?不行!
小年轻控制不住容易擦枪走火,我得制止!
可是我又现在又打不过他,这小子翅膀硬了,叫他肯定不会听。
怎么办?!
我用尽全身力气推开他,听见他沉重的喘气。
“魏星澜,我已经有男朋友了,请你自重!”
他一下子慌乱了,呼吸都乱了节奏。
接着又暴怒起来:“不行!不行!不可以!凭什么?!你分手!跟他分手!你是我的!你是我的!没有人可以从我身边抢走你!我准备了这么多年!一个什么乱七八糟的人都想抢走你!绝对不可以!!!”
他愤怒着,咆哮着,跳脚着,像个委屈又可怜的孩子。
我心里没来由的一阵悸动。
黑暗中他再次愤怒的吻上来,激烈又疼痛,似乎咬破了我的唇,嘴里一股淡淡的血腥味。
他的双手好像铁箍,我挣脱了半天也挣不开,酒劲上来,身上不断的发热,腿发软。
行吧,我想。
就这样吧,今天不论怎么样都行吧,我亏欠他太多了,永远也无法弥补。
他的嘴巴离开我的唇,慢慢向下移动。
我脸上顿时一热,有点不知所措,门还开着呢,这个小子也太猴急了吧,几年不见,胆子肥了……
可是没有,他的头埋在我的脖颈,一动也没动。
想象中的旖旎场景并没有出现,我甚至感觉脖子湿漉漉的。
黑暗中,那具抱着我的高大身躯微微的颤抖。
他哭了。
他紧紧的抱住我,泪流满面,像个孩子。
“曲嘉瑜,我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你了!”
12
一瞬间,我所有的假装和防御都被击溃了。
黑暗中我喉咙发紧,眼睛发干,有什么东西好像要溢出来。
我没有父母,也不会有孩子,我原以为我要孤苦伶仃的过完这一生,无人知晓的慢慢老死在某个空荡荡的公寓里。
我心中充满了悲恐和对未来的巨大绝望。
可是魏星澜,这个小家伙,他说他爱我,傻子一样找了我四年。
别人都劝他放手,只有他倔强的记得这个叫曲嘉瑜的女人,要和她在一起。
我无法再将一个男人的赤诚当成孩子的天真。
我将他脖子从我颈间移开,双手捧着他的脸,静静的看着他。
良久他平复下来,眼眶微红,似期待、似哀求,带着哭腔:“曲嘉瑜,你不会再离开我了对不对。”
他太害怕了,甚至都没有怪我移情别恋,只是害怕失去我。
有眼泪从我眼眶滑落。
这一次,我没有回避,坚定的回应了他:“是的,魏星澜,我不会再离开你了。”
他一下子将我抱起来,进了屋里,随手关上了门。
我预知到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了,又哭又笑,死命的捶打他:“魏星澜,你#强迫!是犯罪你知道吗?”
他不为所动,抱着我走进卧室,将我放到床上,俯下身子亲我:“我不管,这一刻我已经等了十年,你说强迫也好,犯罪也好,我不在乎。”
酒精混合着眼泪燃烧,释放出巨大的热和梦呓。
我伸出双手,揽住了他的脖子。
13
我从黑暗中醒来,房里没有开灯,外面月华如水。
我突然很口渴,准备起身找水喝,却发现魏星澜卧在我身边,手撑着脑袋看着我,迎着月光,眉头皱成了‘川’字。
我伸出手,笑着抹平他的眉头:“怎么了?”
他撅起嘴,又带着点委屈和撒娇的语气,小声的央求我:“曲嘉瑜,你跟他分手好不好。”
我一愣,好久才反应过来。
抱着他的脖子亲他:“傻瓜,刚刚是我骗你的,我没有男朋友,也没有男人。这几年来,你是我第一个男人。”
他的眼中迸发出灿烂的光芒来,在黑夜中也放着神采。
他一下抱紧了我,脸埋进我的脖子里,痒痒的,接着轻轻笑起来,声音越来越大。
我抬起他的脸,假装嗔怒:“我守身如玉你就这么笑话我?”
他轻轻的啄我的脸颊,在床上打滚,像个孩子:“曲嘉瑜,我好快活。我这辈子都没这么快活过,就在此刻!”
我眼睛酸酸的,没说话,拥着被子看着他。
他突然扑过来,看着我的眼睛:“曲嘉瑜,我要娶你。”
我的心脏仿佛被什么东西刺中了,微微有点疼痛。
我避开他的眼睛,强笑道:“‘男人的嘴,骗人的鬼’,男人所有在床上的话都不可信!等过几年你腻了就不这么想了。”
他一愣,坐在床上抓抓脑袋,然后突然起身下了床,赤着身子站在光洁的地板上。
他站在那里,伸出三根手指,指着天:“如果你觉得床上的话不可信,那我就到床下面来说。”
他看着我,郑重的开口:“曲嘉瑜,我要娶你,我要娶你当我的妻子。”
月光洒下来,一如当初那个八月份的晚上,照亮了魏星澜的脸。
有什么击中了我心脏最柔软的地方。
黑暗中一颗石子滚落,骨碌骨碌一直滚动,然后‘咚’的一声,落了底。
可是当年那个人的脸又出现在我的眼前,在明晃晃的月光下和魏星澜的脸合二为一。
当初那个人也是这样信誓旦旦的说要娶我,但是最后变得无情又决绝。
我相信魏星澜在这一刻是真的想要和我一辈子,但是后来会如何,我不知道。
我强笑着打趣他:“我知道你的小兄弟很雄伟,但你也不用这么直白的展现在我面前吧。”
他上了床,有点委屈,像孩子一样撒娇:“曲嘉瑜,你总是这么敷衍我!”
“好好。”
我抱着他的头亲了一口:“我们在一起吧!”
14
我和魏星澜在一起了,跨越了七年的时光,在一起了。
说所有热恋里情侣说的话,做所有情侣间做的事。
有时他会到我办公室等我下班,有时候我会到他公司等他一起去逛街、吃饭。
周末我们很少出去,一般在家看电影,买一堆零食,他靠在床上,我枕在他腿上。
看《真爱至上》,看《泰坦尼克号》,看《这个杀手不太冷》。
魏星澜在家在公司表现得完全不一样。
年轻的姑娘们看见我眼睛里冒出火,但是魏星澜不为所动,在外面他可有总裁范,目光冷峻,雷厉风行。
在家就是个小弟弟,撒娇着叫姐姐。
他生日那天我正要交企划案,熬了大半夜,结果第二天中午魏星澜跑过来,趴在我桌上委屈巴巴的不愿走:“曲嘉瑜,你一点都不关心我的生日!”
我哭笑不得拍拍脑袋骂自己怎么把这茬忘掉了,一边想办法补救。
魏星澜以前过生日都是我带他出去吃一顿就好了,现在工作了,反而不知道该准备什么。
我拿起自己刚买的J.ESTINA黑色海魂耳钉送给他:“呐,就当是你的生日礼物。”
他一下委屈起来:“曲嘉瑜,你真敷衍!”
我气极反笑:“你爱要不要!花了我小两千呢!”
他一下气冲冲的走了。
看见他离去我有点无奈,心想明天要去珠宝店出一把血,把耳钉换回来,他又没耳洞,戴个屁。
可我没想到魏星澜专门为此打了耳洞,第二天屁颠屁颠带着耳钉来我公司,整个楼层都沸腾了,全公司的姑娘都看着他笑,把我闹了个大红脸。
全公司都知道曲总监养了个小奶狗,师姐不解释还推波助澜,搞得我哭笑不得。
魏星澜全然不知,还得意洋洋:“曲嘉瑜,怎么样,好看吧,我特意打得耳洞!打耳洞的师傅都说我戴的好看!”
我笑:“本来就是开玩笑的,今天准备去珠宝店,我看中了一对袖扣,很适合你。”
他笑嘻嘻:“没必要,只要你送的,我都喜欢。”
他笑起来,咧出一排大白牙,耳朵上的海魂钉在阳光下熠熠生辉,就像小说里的花美男。
那两年,我们过得很开心,没有烦恼,没有忧愁。
我们极尽一切的欢愉,不问明天。
15
我爱魏星澜,我也承认,从一个三十岁的女人角度来看,这个‘爱’包含了爱欲。
我喜欢这具年轻的身体,强壮、有力、充满年少的激情。
我想我们可以在一起一年、两年、三年……
但我们不会永远在一起。
我想的是等魏星澜年纪稍长,我们就分开。
我会祝福他,找到喜欢的姑娘,谈恋爱,结婚什么的。
我们或许有联系,或许不联系,或者只是当情人。
我又不图他什么,亦不打算小三上位。
就是不能结婚。
所以当我知道魏星澜真的准备要和我结婚的时候,我心中充满了惶恐。
结婚?怎么可以结婚呢?为什么要结婚?
随着年岁增长,魏星澜变得越来越成熟,越来越稳重。
慢慢的将自己的角色过渡到丈夫,而不再是男朋友,开始学习做家务,会每天帮我煲一锅养颜汤,会在晚上加班打电话告诉我不用等他,
他开始攒钱,开始设计、规划,准备买房……准备一切和我共度余生的准备。
可是我从内心是抗拒的。
我结过婚,又离婚,可是他还不知道。
我这辈子不会有孩子,我不能替他生儿育女、传宗接代,可他还不知道。
他这么大男子主义的一个人,连我出钱买房都不愿意接受,又怎么能接受这一切。
我想和他在一起,在事情变得难看之前。
那段时间我疯了一样的去医院,去治疗、打针、吃药,乃至于偏方……做一切可能对我有帮助的事情。
我甚至偷偷的将安全套扎孔,可是没用,我无法怀孕,无法生育。
吃了大半年药都毫无起色,连医生都劝我别再折腾,有些东西天生的,强求不来。
可是我想和他一起生儿育女啊。
我生生的患上了抑郁,大把大把的掉头发,每天都惶恐不安。
那段时间我常常做噩梦,梦见宋航那张模糊的脸,以及他的:“对不起,我只是想要个孩子。”
梦惊醒之后,看见旁边魏星澜熟睡的面容有点心酸。
我小心翼翼的叫他,语气中充满了悲悯:
“魏星澜,我们不结婚好不好?”
他还在熟睡,轻轻的翻了个身,伸手搂住了我,像是梦呓:
“不结婚,不结婚我怎么娶你啊?”
一瞬间,委屈和不甘心从眼眶中涌出来,止都止不住。
那一瞬间,我彻彻底底恨上了宋航。
他背叛我我不恨他,他跟我离婚我不恨他,因为我觉得起码这个男人敢作敢当。
可是多年后的今天,我彻彻底底恨上了他。
他让我失去了女人对未来和爱最初的幻想和尊严,剥夺了我爱一个人的能力。
16
正在我思考怎么开口和魏星澜说分手的时候,魏叔病危了。
魏星澜匆匆交接手上的案子赶回平川。
我也请了假,跟在魏星澜后面几天回去。
病症来得很快,胃癌晚期,我回去的时候魏叔已经进入重症病房了。
我给他们带饭,魏星澜守在病床前,形容潦草,每天吃不好,睡只能睡三四个小时。
魏叔感觉很痛,即使注射了杜冷丁也只能维持两个小时,有时候他疼得不行了会小声的哼哼。
魏星澜眼睛发红,在外面崩溃过好几次,抱着我小声的啜泣,哭累了然后在冰凉的长椅上睡去。
有时候我想,人生来平等,每一件事都有各自的代价,比别人更早的经历生离死别,或许就是我们在人前光鲜亮丽的代价。
我见到魏叔最后一面。
当年那个一百公斤的男人瘦的只剩一把骨头,头发稀稀疏疏的,带着氧气罩能听见他胸前里面风箱一样的声音。
到最后他都放不下魏星澜,死死的抓住他的手。
因为我的阻止,我们在一起这么久,魏叔只知道魏星澜谈恋爱了,却不知道是谁。
魏星澜不断的在跟魏叔说话,希望他不要睡着。
这让我莫名想到爸爸离开的那个黄昏,他也带着呼吸机,皮包骨的手死死抓住我的胳膊,咯得我生疼,不停的念叨:“你还这么年轻,爸爸走了你可怎么办?你才23岁,往后谁来照顾你……”
泪眼模糊中魏星澜将我拉过去,咧着嘴对魏叔笑:“爸,没事的,其实我们已经好很久了,我们打算年底就结婚的……”
我看见魏叔睁大了眼睛。
我在大学结了婚,这件事爸爸是跟魏叔说过的,魏叔还可惜没能参加我的婚礼。
或许魏叔到最后也想不到,他想象中的儿媳妇会是我。
这个大了他儿子7岁的女人,已经结过一次婚的女人。
可是他还是接受了,睁大的眼睛慢慢变得柔和,慢慢的将我和魏星澜的手放在一起,艰难的开口:“好好的生活,好好在一起,生几个孩子,将他养大成人,爸爸不能再照顾你们了…………”
我再也忍不住了,豆大的泪珠掉下来,怎么都止不住。
魏星澜疯了一样的叫医生,后面心动仪伴随着尖锐的声音拉成一条长线。
魏叔真的很好,出于对魏星澜的爱,接受我作为他的儿媳妇可能已经是他一退再退的结果。
可是他到最后都想不到,我根本没办法和魏星澜生儿育女。
17
办完了葬礼,我们回到了杭州。
魏星澜像变了一个人,变得越发沉默,每天沉默着上班,下班……
最爱他的男人离开了。
有好几次我从夜里惊醒,都能听见魏星澜在客厅小声的哭泣。
可是白天他变得更加严格要求自己,想要结婚的意愿越发的强烈。
他没有了家。
他想要一个家,唯一可以和他组成家庭的人,是我。
我能怎么办呢?
结婚、娶‘曲嘉瑜’,是他年少的誓言和少年的梦想,是坚定不可妥协。
但是我根本没办法跟他走过那一方红毯。
这一年来,我患上了严重的抑郁,大把的掉头发,一想到这件事马上就感觉心慌,喘不过气来。
我们无法拥有未来。
我开始有意的躲开他,疏远他,像当初一样。
一开始魏星澜还没有感觉,等到后面他渐渐的发现不对劲了,经常给我打电话,而我只能敷衍他在开会,却呆在公司不走。
我没有办法回到那个家,那个有魏星澜的家。
猜疑渐渐的变成争吵。
自从魏叔离开,魏星澜就变得易怒,而我也因为惶恐,疯了一样的跟他吵,一发不可收拾。
后来,后来就不可挽回了。
离开那天我拖了一个很大的行李箱,在魏星澜全款买的新房里。
他赤着脚坐在客厅的地板上,周围是摔碎的相框,我们吵了整整一夜。
我走到他身边蹲下的时候,他有点疲惫,捻起茶几上的曲奇饼干塞进我的嘴里:“曲嘉瑜,我买了你最喜欢的抹茶味饼干,你不要生气了好不好?”
他总是这样,这些年,每次吵架了都会跑出去买曲奇饼干给我吃,不管谁对谁错,每次我也都会原谅他。
但是他忘记了,其实我压根不喜欢吃抹茶味的饼干,真正喜欢吃的人是他。
而他总是将他最爱的给我,久而久之,他以为我也是喜欢抹茶味道的。
我将饼干咀嚼、下咽,擦干眼泪抱紧了他:“以后,一个人要好好的生活了。”
他笑,我第二次看见男人滚烫的眼泪,大颗大颗的掉下来,止都止不住,一如当初重逢的晚上。
他很累,靠在沙发起不来,满脸的哀求:“曲嘉瑜,现在我只有你了,你不要走好不好。”
我没有回答他,将钥匙放在玄关,出了门。
临走时我看他最后一眼。
他没有回头,哭到断了气,再也没有眼泪流出来。
“曲嘉瑜,从小到大,我总欺负别人,而你只会欺负我。你说过再也不离开我的,你又骗我。”
他声音越来越低,靠在沙发仿佛睡着了。
我出去,轻轻带上了门。
18
师姐曾经跟我说,当初她年轻貌美,在学校里从者如云,谈过很多场恋爱,大都惨淡收场,但她并不在乎,跟社会上那些老男人也常藕断丝连。
后来年长一点了,想要安定下来了,抬眼望去才发现身边无人,终于遇到一个真心喜欢的,人家一打听她的过往,望而却步。
最后想想只能自己出来创事业,拼死拼活才能包养小奶狗。
但是有爱吗?不见得。
后来她感慨万千,说感情这东西就像一杯酒,你递给第一个人,人喝了一半,感觉味道不对,不喝了。
你看只剩半杯,就往里面加了点水,又是一杯,递给第二个人,第二个人喝了一半,还是不喜欢,又不喝了。
后来第三个人、第四个人……酒味越来越淡。
等到终于有人喜欢你这杯的味道了,你已经没有酒了,一口下去,全是水。
我爱魏星澜,可是我配不上他,配不上他纯粹的情感和爱。
为了弥补他,我将名下的房产、公司的股份,全都转移到了他的名下,一如当年宋航对我。
经年之后,我变成了和他一样的人。
我们总是辜负别人,一如当初被别人辜负。
可是又能怪谁呢?
要怪,就怪这个世界上第一个负心的人好了。
出于各种目的、原因,我们在爱情里猜忌、躲避、敷衍、欺骗……
我忽然明白魏星澜最后对我说的:“你只会欺负我。”
欺负,欺负,欺骗和辜负。
我辜负了魏星澜,辜负了他和我的这些年,但我不后悔。
应该有更好的姑娘,才配得上最好的他。
这一次,我走得很决绝,丢掉了手机卡,离开浙江,满世界的跑。
天南地北,不知道方向。
19
我再次回到平川已经是五年后了。
这五年走过了很多地方,也遇到过很多人,但是再没有那种刻骨铭心的感觉。
这几年平川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,很多旧楼都被拆除,建起了很多高楼大厦,开始了新一轮的城市规划,车站从市中心转移到了南郊,每天来往的人流很多。
刚下车站我就被涌动的人流挤着向前,一边跟师姐视频。
这些年她跟包养的小奶狗终于磨合出了感情,同居了很久,准备结婚,联系我参加她的婚礼。
我一边为她高兴一边有点恍惚。
刚答应‘十一’有时间去一趟浙江,我就感觉我的手被拉住了,我正准备甩开,转头就看见一个高大的背影。
穿一件黑色的风衣,腰挺得笔直,耳朵上戴着黑色海魂钉,一边走,一边拿着手机温和的跟对面说着什么。
我傻了,一瞬间脑子一片空白,忘记了挣脱,由着他牵着我慢慢的向前走,一如当初我们每天吃完晚饭,出来逛步行街的夜市。
那张大手温暖而又宽厚,一如当年那般厚重有力。
那些年的记忆纷至沓来。
我突然有点恍惚,恍惚中以为我们其实并没有分手,这五年的一切都只是我饭后吃饱了一个短暂的遐想。
我们就这样走了不知过了多久,我突然听见后面一个清脆的女声:“星澜,你跑到哪里去了?”
我前面的魏星澜突然转过头来。
这些年他成熟了很多,眉宇间都是成熟男人的稳重。
他似乎没想到回过头是我,一瞬间睁大了眼睛,愣在了那里。
他没有说话,可是眼中雾气弥漫。
我听见后面有人走过来,慢慢的抽出手,可是我能感觉那张手微微的用力握紧。
我用力抽出手来,魏星澜嘴角动了动,我终于抢在他前面开口:“对不起。”
我转身狼狈的离开,抬眼看见一个穿碎花连衣裙的姑娘从我身边擦肩而过,眉宇间跟我有七八分相似。
她走到魏星澜身边,自然的挽他的手,魏星澜低头跟她解释着什么。
看起来如此的般配。
我突然间恍然大悟。
原来魏星澜和曲嘉瑜如此的般配,如此的……天造地设。
突然那一瞬间我的心情穿山越海,再也控制不住。
我承认我后悔了,后悔分手、后悔争吵,后悔没能一起走到最后,后悔……一切的一切。
可是岁月过后,已经太晚了。
20
那以后,魏星澜总是出现在我的梦里、怎么也抹除不掉,每当午夜梦回,他的声音就在我耳边回响。
为了摆脱这种煎熬,我申请了去内蒙古支教,爸爸想了一辈子也没去的地方。
那里的风沙真的大啊,粗粝的大风刮在脸上生疼,可是依然没有消磨我心中的印记。
魏星澜依旧在我梦中出现,还是个孩子,站在我西饼店的门口,插着腰,鬼头鬼脑的对我说:
“曲嘉瑜,我要娶你。”
那时候平川还是春天,风景正好,爸爸和许叔在屋内做雕刻,柜台上的烤箱正烘烤着曲奇饼干,散发出阵阵香味。
一切都还很遥远,一切都还来得及。
“好,等你长大了我就嫁给你。”(原标题:《愿有岁月可回首》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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